“第五十七罪:逗留阳世……嗯,这点确实不怪你。”
阎王蘸上墨水在簿上直接划去这条无形之罪,然后他停顿一下没有立即记录下一条罪,他抬起头看了看我身旁的牛头马面,想问什么却没说出口,最后低下头挥动毫笔继续工作。
地府之主手中批判,口中发落,耳中听词,曲直分明,从听者的角度来说都会感觉没有丝毫差错。每条罪行都有理有据,评判也有使人信服的标准。
……
“以上种种,皆是汝之罪行,”掌握游魂生杀奖惩大权的阎王放下手中的判笔,脸色稍微变得温和起来,“如若此即为汝所乞求之公平,试问,汝是否仍存勇气承之、担之?”
年轻的阎王就这样看着我,用半白话半文言的话语询问我。
论罪的过程是对我灵魂的鞭挞,每个我不曾知道后果的鲁莽行为都深深我内心的一个地方,那便是叫做“良心”的该死位置。阎王的意思是想给我轻判?或者说……试探?我无法得知他在计划着什么,那种事情太耗费脑细胞,与其纠结于如何从轻发落,我宁愿接受全罪之罚也不要去希冀缥缈的减刑,这本就是我应承担的诸罪。即便咬破嘴唇瞪裂眼眶,我也不会为此感到后悔!
“我……认罪!”我扪心自问后得到灵魂绝不后悔的答案,“任由地府处置。”
“那好,牛头,押他下去,按律处刑。”
“是。”
马面松开从见以来一直架在我脖子上的勾魂索,我的压力顿时减去大半,虚脱的意志得以暂时恢复。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近乎没有重量,由灵体构成的魂躯都感觉轻盈不少。然后牛头徒手就抓住我半透明的身体,反扭过我的胳膊令我无法反抗,乖乖去领罪。
牛头押着我从阴曹地府侧门出去了,临走前我下意识回头望去,阎王单单派牛头带我受罪却留下马面,是为什么呢?看起来,似乎是有问题要询问马面。可惜我没有机会得知他们究竟谈了什么……不过因为离开时我全程回头,所以也看清刚才阎王办公地方的名字,偏门上竖有古木牌匾,龙飞凤舞的镶金字体是:
幽司府。
……
公堂内,阎王丢下手里的判笔,非常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,双腿极其不文明地放在办案桌上。
“有事情要问你。”
“大人请讲。”
马面不敢逾越本分指责阎王过于玩世不恭,它拘谨地低下头。
阎王冷笑起来:“我说,你们两个可真是不知死活啊,我看过罪簿上的记录,显示你们找到那个游魂的时候,他在阳间逗留已经很久了,但你们俩却能这么快将他带到这里来……说吧,借了谁的近路?”
马面那张长长的马脸露出古怪的笑容:“回禀大人,是蜃盘、灰蔑两位星尊的领地。”
“你们的面子恐怕现在比我还大了吧?连那对兄弟都肯给你和牛头放行?”
“请大人不要拿我们俩个下仆开玩笑,我们区区鬼差哪来的面子,想必两位星尊是看在我和牛头是您的奴仆才同意通行交易的。”
“那你们是用什么条件说服他们的?”
“只不过是一个迷惘的灵魂。若他能保持理智,那蜃盘和灰蔑大人便不会问难我等通过,假若他迷失的话,那只有留下被吞食掉的命运了。”
看起来很年轻的阎王实际上有多少岁无从得知,但有点可以确信,他的老奸巨猾和表面的年龄绝对不符。
“照你这么说,那个游魂还是有点特殊之处的?”
“由您说了算。”
“那好吧,测试一下他究竟有几分能耐——如果他经受那些罪狱后回到这里时,还能知道他自己是谁的话……那派他去也没什么损失。对了,他在‘那条路’上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?”
“他的运气很好,看到了未来,不过那种未来视的异度纠缠性极强,且都属于隐晦过度的暗示,以游魂的水平还无法看懂。”
“以防万一,派他去之前还是去掉这段记忆为好。”
“那……假如他到时已经失去理智,处于混沌的疯狂了呢?”
“那便再毁掉他的肉身,搅碎他的灵魂,清除往生记忆,随便丢进轮回道。废物是没有利用价值的。”
“此事交由下属来办。”
“你起的因,自然由你了结。”
“小的明白。”
……
走出幽司府,是条两旁长满血色荆棘的道路。牛头松开我快被扭断的胳膊,转而拎起我飘行。我们的速度很快,起初一段路被远远抛在脑后,随着里程数的增加,路两旁的风景也开始变化。
荆棘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干枯森林。树木都是令我难受的暗灰色泽,有时我会以为是自己看错,因为这些枯树的树干上回闪过很像人脸的树皮花纹。
但愿真的是我近视看不清楚的缘故。
枯树林路段总算过去,我放下抑郁的心境,继续观察沿途空旷的平原。
然后我第一次看到和我一样的同类出现——
灵魂,死人的鬼魂,他们一个个双眼无神,呆滞地被身后的其他鬼差驱使,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荒野中。从他们的目光中根本看不出“自我”的存在,他们就像仅剩个空壳。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距离太远我也没办法和他们打声招呼。
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会变成这样?难道那就是得到所谓公平惩罚的结果吗?我也会变成那样?
只有轮到我接受时才知道真相,心中突然冒出恐惧感,但我将它们一点点消灭掉。我已经发过誓绝不后悔,我,才不会变成那样,我赌上自己的一切,也要保留自我,无论迎接我的是多么可怕的刑罚。
在道路远方尽头已经能看见一座阴云笼罩、黑雾弥漫的魔山。大概那里就是我此行的终点。我们往那里越发靠近,沉默的牛头突然开口,平静说道:“那是幽冥背阴山。”
我只是点头表示明白未曾开口,也不管牛头知不知道,或许它也并不在乎。在我看来,和那个能说会道的马面相比,牛头就像头不会抗议的耕牛,对所有工作尽心完成,不会轻易改变,不会做多余的事情,也不会对现状有什么不满。
告诉我那座山的名字大概就是件例行公务,所以才听来毫无感情。
虽然阳世有“望山跑死马”的俗语,可带领我的可不是马,而是牛,那个谚语在地府就不合用了。就算没有手表之类的物品统计时间,也能感觉没花多长时间我们就抵达阴山山脚。
牛头放下我,意思是要我自己爬山。它保持无价的沉默,低头只顾往上爬,我试探性伸出手,灵魂可以触碰,咬咬牙跟着牛头的路径往山顶上爬。四肢并用,避免手掌打滑狠狠摔下来。它也真是头铁,就没有往后看过一眼,更别提会搭把手拉我上去。几块凸出山体的巨石,牛头用和它笨重外表截然不符的灵活身手随便就能跃过,这可苦了傻跟在它下边的我,灵魂状态的力气和活着的时候似乎差不多,我纵然使出全身力气,想尽一切办法,尝试各种办法,依然被远远甩在下方。
几米……十几米……几十米……上百米……
不管我怎么怎么不服气,不管我怎样努力,差距还是无法缩小半厘米,甚至还在拉大中。我的力量难道真的就永远只是笑话吗……我不甘心,我不服气,我不愿输得这么狼狈!
牛头已经消失在山顶,我发了疯一般往上爬,即便动作危险也不管,心中只有赶上它的念头。
过去多久了?
我不知道,我不想知道。我只是在爬,狼狈地、可笑地、愚蠢地在往上爬。
只差——最后几米,灵魂深处仿佛都涌出新的力量,我的手狠狠抓住一块石头,脚踩在凸岩上,拼尽全力,再多一米,一米就好……只差这点了!!!
我成功爬到幽冥山顶,随后无力地趴在顶峰平台上。
没有浊气可以喘出来,灵魂根本没有呼吸系统,相应产生的上灵魂上的疲惫与脱力,好想睡觉,好想休息。突然记起牛头的存在,我转过头让眼睛可以看见前方。牛头早就爬到此处,恐怕它等得都不耐烦了吧?呵呵,我真是可脆弱的游魂。
那张黝黑的牛脑袋依旧面无表情,不等我开口,它提拉着我的腿,就这样拖着我走。阴山顶不是尖峰,而是一处颇具规模的石板平台,灵体被拖拉,后背传来的触感是很光滑的,看来这里还是人造的,或者说鬼造的。我并未见到其他鬼魂在山顶游荡,连鬼差也不见踪影,似乎只有我和牛头。
来到平台边缘,它才松开我的腿。当我心想该不是要把我直接丢下去的时候,山顶突然卷起诡异的阴风,旋起山顶的飞灰,仰天躺在地上的我看见天上的黑雾,里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搅动。周围的世界变得异常昏暗,空中均匀地飘舞着灰尘,形成近似于胶体的环境。黑雾散发的黑色光线产生丁达尔效应,令幽冥背阴山上出现诡秘的现象:
光路的轨迹清晰可见,它们仿佛变成一种实质性的存在。而黑雾笼罩头顶让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一片,云里边似乎有东西在不断挣扎,想要冲出雾造的无形囚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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